35.
蝉鸣树荫，斑驳的影子在窗外晃来晃去。
羊戟的卷子也被影子攀爬上来，晃啊晃的。
两天前的体测里，高二13班羊戟一鸣惊人，50米短跑，1000米长跑全部破校记录，原纪录保持者宋皓学长脸都绿了。
仰仗这点额外加分，13班评上了优秀班集体，平日里看不惯羊戟的班主任，大发慈悲，给了个平均分以上的考察成绩。
只要文化课不拉胯，羊戟还真能咸鱼翻身，结束连续四学期垫底的不败传说。
考卷上那些黑漆漆的小字，跟着影子跳啊跳的，和脑子里隔夜复习的知识遥遥相望，就是达不成共识。
羊戟苦恼地转笔，下意识地左转45度角。
窗还是那扇窗，可路小伊不在那里。
八棘尊还是那座八棘尊，明天神明会离开名叫昆仑的神殿，降临在尊顶。
没有路小伊的八棘尊，还是八棘尊，只是在羊戟的印象里，白云蓝天，晴空万里，冷酷的八棘尊，就该配校服少女的高高马尾，以前不觉得，现在么，一日不见，如隔三秋。
面前照例一堆小纸条的华蛮蛮，冲羊戟挑衅似的勾手指，羊戟懒得搭理他。考场互动也是违纪，华蛮蛮被抓了，一群男生会求着顶包，至于羊戟，那才叫万劫不复呢。
难啊难，这场数学，是最后一门科目，根据路小伊特制的复习资料，文史复习得飞快，至于数理化，他考场上使出浑身解数，笔走龙蛇，公式写满了整面试卷，只求老师可怜可怜他的笔，让他不至于得个位数。
物理化学都炸了，数学起码得上两位数，羊戟考前立下豪言壮志。
拿到试卷后蔫得像朵小黄花，果然老师嘴里的重点都是扯犊子，就好比告诉你一只小白兔加另外一只小白兔等于两只小白兔，然后根据这个理论证明某个足足两行数列是循环的。
我靠，羊戟狠狠挠头，这和路小伊给我军备图用去约会有什么区别啊！
等等，怎么路小伊又不受控制地钻进脑子里来了。
这些日子，羊戟回忆起路小伊的频率直线上升，提笔落笔都是那个女孩。
他放心笔，静坐片刻。
周围的考生还在奋笔疾书，呆呆坐着的羊戟神游天外。
从什么时候开始，脑子里就只有她了呢？
《牡丹亭》里有个名段，“情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”。
感情经历纸一样苍白的羊戟，大概也搞不明白对路小伊的真正感情。
可那一个个午后，男孩女孩静坐解题的时光，他只想时间慢一点点，希望午休的铃声永远不要响。
一个小纸团，飞过重峦叠嶂，精准地命中羊戟的脑壳。
他脑袋一缩，纸团掉在桌前。
左边的华蛮蛮拼命使眼色，看来是仗义相助，救昔日同桌于水火之中。
羊戟感激涕零，悄悄地用脚踩住白纸团。一点点挪到桌子底下。
趁着监考老师打哈欠的功夫，飞速地捡起打开：
“AACDBBBDCA。”
“哈？”羊戟愣住。
这是数学，哪来的选择题啊！
华蛮蛮看着羊戟错愕的表情，反应过来丢错答案了，那是上午的英语。
她赶紧抽出另外一个纸团，额，那是昨天的物理。
你说这舔狗多了也真麻烦，一场考试五六个纸团团，急的华蛮蛮满头大汗，愣是找不到数学填空题。
罢了罢了，羊戟心灰意冷地摆手，此乃天要亡我，非战之罪也。
他悲怆至极，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，和囚笼里的楚霸王，惺惺相惜，同病相怜。
羊戟耷拉着眼皮，在考卷上写好名字，准备提前交卷。
等等，“欲求得此函数f(x)的导数f’(x)，则......”
这道题，路小伊好像教过我？
羊戟咬着笔杆，可偏偏脑子里对题目毫无印象，只有路小伊堪称完美的侧颜和长长的睫毛......
他想到了在旁边插科打诨的华蛮蛮，想到那天辛苦做的饭菜，想到一周以来不眠不休地努力，想到好看的路小伊。
羊戟绷紧嘴唇，在最后的十分钟里疯狂作答起来。
思绪紊乱得像是一地珍珠，路小伊温柔的话就像是线，精准地串起一个又一个解题点。
快了快了，往日对他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导数难题，被他抽丝剥茧般扯开。
羊戟在心底咆哮，路小伊，老子爱死你了！
......
“喂，别垂头丧气的，和你道个歉。”华蛮蛮找到收拾书包的羊戟，不情不愿地说道，可惜她的道歉声淹没在下课铃和同学的欢呼声里，羊戟没听到。
长达三天的期末考试落下帷幕，明日尊祭过后，就是两个月的暑假，少年们有充足的精力挥洒汗水，也有足够的时间熬夜打游戏追剧以及给路小伊应援，也不知道暑假过后班里会多几对情侣。
羊戟笑着对华蛮蛮说道：“今天谢谢你。”
华蛮蛮今天穿的是改短过的校服裙，小腿上是及膝运动袜，她本来身材就高挑，配上白色的篮球鞋，更加挺拔了。站在羊戟身边，一下子就把身材还算匀称的羊戟比下去。
她皱眉：“你是在挖苦我？阴阳怪气的。”
羊戟哭笑不得：“不是，本来都打算放弃了，你还是帮我挣扎了一下的。”
华蛮蛮有些好奇：“今天试卷不简单吧，尤其是后三道。”
羊戟斜眼瞥她：“以你的水平，前几道就够呛吧？”
华蛮蛮脸上有点挂不住：“你懂什么啊！”
其实班里有个学霸在追她，每次后几道的解体步骤都传给她。这次那位仁兄绞尽脑汁，也只解了第一道，惹得华蛮蛮一阵不满。
“还好吧，第一道路小伊正好讲过，我解出来了。”羊戟漫不经心地说。
“喂喂，可以啊你。”华蛮蛮有点吃惊，羊戟的进步她和路小伊都看在眼里，只是不知道进步如此神速。
羊戟把数学书放进包里，冲着华蛮蛮挥手：“那么下学期再见喽？”
华蛮蛮忽然停顿了一下。
“有事？”
“哦，没有，别自作多情。”
羊戟背起书包：“再见。”
“我想问你暑假忙不忙？”华蛮蛮突兀地开口。
说完她有点脸红，嘴上骂别人自作多情，实际上还真有些事。
“不忙吧。”羊戟挠头，除了照顾一下妹妹的饮食起居，好像真的只有在游戏里浪费时间了。
华蛮蛮目光游离，始终不正视羊戟：“老爹送我三张空中餐厅的券，暑假请你吃个饭。”
在17区，空中餐厅只有一家，就是环球金融中心的顶层，有钱也订不到座位，据说进去还得安检，普通人要想看到餐厅的全貌，得在万里晴空的天气里用望远镜观察，才能看到衣着得体的男女捧着酒杯窃窃私语。
华蛮蛮老爹说过，在那里吃饭，不在乎吃的是啥，而是那种俯瞰商务区的高姿态，才是俺们有钱人该有的态度。
“怎么，没时间？”华蛮蛮不太好意思了，满打满算，这还是第一次主动请男的吃饭。
“会不会太贵重了一点？”羊戟私下里嘀咕，该不会要AA吧。
“白吃了你一周午饭，算是回礼。”华蛮蛮盖棺定论，“那就说好，不来就是看不起我。”
羊戟讪讪地答道：“好勒。”
“再见。”华蛮蛮提起精致的小皮包，扭身走了。
羊戟踮起脚尖，窗外华家奢华的加长林肯，已经缓缓开进校园了。
啊，是的，一般家长的车开不进来，华总为了女儿放学少走点路，出钱捐了个校董明额。
他翻出手机，路小伊有一条留言：
“明天宏基广场，不见不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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